日子总是要过的，事儿也总是要忙的。接下来几天，凤鸾强按住了自己心头的明川暗流，开始忙活蓬县的事情。
蓬县的情况与他们经管之前的柴县相比还要不堪，农户几乎是家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有些人家的青壮被那吴康强征为了盐丁，不给工钱不说，粮食也只管一个人的，搞得这些人家只能靠还年轻些的妇女务农。他见过几个腰间捆着层层麻绳的农妇，一开始他还不知道这些女人腰间的麻绳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后来一问，他潸然泪下。原来这些女人在经年累月的重劳中已经累坏了身子，子宫几乎整个儿要滑出体外，她们捆上麻绳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子宫不掉，能多活两天为家中老小讨生活。
为了改变蓬县一穷二白的面貌，凤鸾打算三方面下手：一是以工代赈。这条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县中的修房队、铺路队、修城墙队、清洁队等等都已经组织起来干活儿了，这些队伍中工资最高的是修房队的大工，一日能拿五十文钱，最少的清洁工一天也能拿二十文钱，而且都包吃喝，这些杂七杂八的公干队伍就暂时解决了县中七百多百姓的生计问题（再说一下，蓬县共有民二千余户，合计七千余人）。这条计划也让县府付出了一个月近一千两的花销。二是召集匠户能人，迅速恢复蓬县在强制纸币时期被破坏的城镇生活基础功能。蓬县在吴康“统治”时期，匠户和集市都被控制在他开的大坊市里，城镇的自由交易与一些民户的日常需求完全无法得到满足。现在“解放”了，凤鸾自然不能坐视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他从县府库中调拨了一万两银子作为补贴费，用零息的借款（其实就是白给钱，凤鸾根本就没把这些钱记上账）将县中的铁匠、皮匠、泥瓦匠、陶匠等匠人的铺面都重新开起来。还有一些废弃了的商铺与堂馆，凤鸾也请修房队的人将它们修葺好，再把原来的主人请回并用保姆级的帮扶让他们能接着将生意做下去。
至于第三……那就是树招兵旗，募吃粮兵了。
“刘叔也是，明明他自己是队官，非要把队牌交给我……”凤鸾摸着手中的两块铁腰牌（一块铳兵队官牌，一块车炮队官牌），嘴上抱怨心里却甜丝丝的。带兵、厮杀、征战……这些都是男人的浪漫啊。
铳兵在上一次作战中几乎是全军覆没，而车炮队的编制在之前就根本没有，所以他这次要练的是完完全全的新兵。
“我终于能亲手打造一支近现代军队了啊！”凤鸾捧出早就准备好的军事策划书，心里的激动劲儿涌了上来，算是将心头的阴霾驱散了一点点。
先说一下铳兵和车炮队通用的训练大纲，总的来说包括三项：一是文化学习。铳兵和其他兵种相比身体方面的训练要比较轻，故而有足够多的时间学文。文化是近代军队区别于封建军队最重要的一点，士兵有了文化，才能有信仰和军魂。这边这个文化学习说的不是之前那种简单的背诵军纪，而是真刀实枪的识字读书。教师方面凤鸾已经准备好了，孟伟那边毕业的学生被他抢了十个过来准备安排到军队中当教师。而且他还准备了一些“私货”（比如农民斗争的必要性、军队和农户的鱼水关系、土豪劣绅对穷苦民众的无耻盘剥等等），能最低程度地帮这些白纸般的军士洗脑。他倒是想搞出个进步党派来，可这会儿他一没多大地盘，二没知识分子支持（主流的知识分子基本上都是士族子弟，支持他就是脑子进水），搞个白莲教黄巾道那种土教派都搞不出来。
二是队列训练和锻体训练。队列天天练没得说，锻体训练则要轻一点，只做一些像是几十个仰卧起坐、几分钟平板支撑等等只是能让肌肉保持灵活度的运动。此外炮兵还要做一些搬扛训练来熟悉将来搬运炮子儿的工作。
三是内务与军纪。内务方面凤鸾可是下了狠手，要求军士们必须整理好个人卫生以及宿舍卫生，违纪者最高可以罚到四十军棍。另外他还仿照西方国家的军制设置了值星官制度，一伙十二个人轮流做一天的值星官，负责检查同伙人是否内务达标。军纪方面凤鸾保持了《训歌》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变，而且为了强化军纪他还准备在队伍中安排不负责作战专管军纪的军法官和军法员，这些人都由之前伤退的老军士组成，足以压住没上过阵的生瓜蛋子。
“要是能像八路军那样在每个小队里安排个指导员就好了……”凤鸾感叹。人民军队为什么能打胜仗作风优良？有一大半功劳归功于部队里指导员的循循教诲。可惜现在蓬县重开的县学离输出人才还早，他是刮地皮也找不着那么多知识分子参军了。
至于专业训练需要器械，现在火器不到位，还不能搞。
凤鸾想出来的点子刘强自然是举双手赞同了，俩人合计了一下当天下午就开始招兵了。凤鸾按戚爷爷《练兵纪实》中记载只招分了民屯地的良家子，这些人得了凤鸾恩惠，又没有偷奸耍滑等坏毛病，用起来再顺手不过。
“哟呵，这招县兵居然给每月四两银子啊，看来这凤主簿是要招战兵。”
“不止给四两银子呢，你看看，这上面还写了参军者丁口钱和田税全免，过年节时还另有奖赏钱粮。啧啧～这条件可是比城那边儿的兵都强了。”
“谁说不是呢？你再看看这作战奖赏，记一功就给一个月饷钱，五功就提一级，这般优渥的奖赏在城兵里也是难见。”
……
告示贴出来后，一群人围在前面嚷嚷着，一个个都跃跃欲试。这些人中很少有人质疑这告示上写的话的真实性，无他，只因为落款是凤鸾。之前划分田土和还太平票账这两件事已经将凤鸾在此处的人望完全刷起来了。
一群人挤着报名，负责记录的书办也乐呵呵地记着这些报名人的名字，顺便招呼同行的军士准备分批考核报名人的身体素质以选出最佳兵源。他在出来公干前就得到了凤鸾的许诺，答应他只要在一下午的时间内招募到需要的所有士兵就给他二十两赏钱，现在看来这二十两他是非拿不可了。
报名记录的人在留了名后就被带到了一条画好的白线后，带他们来的军士示意他们绕县跑，最先过终点的数十人会获得参军的机会。随着发令兵的一声大喝，这些人纷纷如脱缰野马般冲出，个个争夺第一。而在他们测试的这段时间，后一批的人也开始做身份记录。在这种有效率的工作方式下，天才刚擦黑，凤鸾就在蓬县军校场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二百五十新兵。
“不错，不错，这些人看上去面黄肌瘦，但身体架子都还结实，人看上去也淳朴老实，养个把月就是顶好的军士。”凤鸾对着新兵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顺便还在台上说了几句后世领导经常说的鼓励套话。在听讲话耗干了新兵们最后一丝体力后，过完了指挥瘾的他才让刘强带着书办发给他们身份腰牌，顺便带他们洗澡吃饭换衣服。
“有朝一日龙得水，敢叫黄河水倒流啊，我凤鸾现在也是一个加强连连长了，部队还全是火兵，爽啊！”回县府的路上，凤鸾跳着脚，就差没吼一嗓子来宣泄内心的激动了。他知道刘强托付他队官腰牌的意思，这些火兵以后可以说就是他的私兵了，他爱怎么指挥就怎么指挥。
然而，就在这他心情好不容易愉快起来的当口儿，报信兵又把闹心的消息传给了他。
“三日后你李大哥和娘还有袁香姑娘办喜事，小鸾你记得回来一起操办。”秀莲言简意赅的一封信，将凤鸾刚刚转晴一点儿的心情又打回到了凄风骤雨里。
看来……纳妾这事儿是假不了……切！回去就回去，我堂堂二世人会怕他不成！
这么想着，凤鸾使劲一捏将信捏成个团，丢在了边上的水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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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三天一晃而过，二月十三到了（这边都是农历），是吉日，宜嫁娶。
李凌笨拙地整着自己的新郎服，他左手牵着一身大红嫁装的秀莲，右手拉着身着淡红嫁装的袁香，满脸乐呵呵的傻笑。打小他就跟同村的伙伴吹牛说自己未来一定妻妾成群，现在么……成群倒没，妻妾已经有了。
秀莲是他的正妻，要相扶一世的良人，袁香虽是妾，也是托付了他终生的千金，这两位女子他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绝不委屈了她们！
“新郎官儿，吉时已经到了，可以放开两位新娘子让她们回各自房里了。”边儿上的伴娘开口提醒道。
“哦，知道了。”李凌说着放开了两人的手，秀莲自顾自整理了一下盖头，而袁香则是放开一小会儿后又拉住了他。
“香儿，不要紧张，婚礼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很快就过去了。”李凌出言安抚着明显有些紧张的袁香，顺便还帮她正了正盖头。
“嗯。”袁香应了一下，直到现在，她才感觉自己已经嫁给心上人这件事是完完全全真实的。虽然李大哥对自己的感情还不及像对秀莲姐姐那样深厚，但总有一天他和自己也会变得恩爱非常的，到时候自己要给他生一大堆孩子。
至于通知家人什么的她早就撇到了九霄云外，还是李凌给她老爹去了封信写明了情况，不过现在也没收着回信。
“小鸾，你别干坐在边上看着啊，快过来引你袁香姐姐回房里。”李凌有点儿不满地对着一直窝在边上嗑瓜子的凤鸾说道。这小鸾也不知怎么搞的，大喜的日子什么忙不帮也就罢了，还摆出一张冷脸来对着所有来参加婚礼的人，像什么样子嘛！
虽然自己突然纳袁香为妾这件事确实是有些唐突，没有顾及到他的感受，但具体的情况自己也向他解释了啊，怎么他就是不理解自己的心意呢？小鸾平时看着也是个识大体、心善良的好孩子，怎么就偏偏在这种正事儿上钻起了牛角尖。
“边上不是有伴娘嘛，你叫她引完我娘多跑一趟不就得了？”凤鸾动都没动，甚至还别过身子用后脑勺对着李凌，接着嗑他的瓜子儿。
这破瓜子儿，真TMD的咸……
“嘿你这——罢了罢了，我用不起你这大主簿行了吧，真是的……”李凌和秀莲说了一声，自己个儿拉着袁香寻房间去了。秀莲听到了自家儿子刚刚那番话，眉头皱了起来，唤边上的伴娘牵着她走到了儿子身边，挥手示意伴娘先退下，她和儿子有话要说。
“小鸾！你刚刚说的那叫什么话嘛！你袁香姐姐今天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还是放不下和她那点儿小矛盾呢。”
小矛盾？呵呵……
“娘，也就是你，能毫不介意自己相公在外面又找了一个。”凤鸾说着，偷偷往后挪了一点，目光也躲着母亲似的放在了边上的红灯笼上。看着今天穿着大红嫁衣的娘，他有点儿心虚。
他知道的，自己那点儿小心思，不能为外人所知，更不用说是自己娘亲。
“小鸾你要再这么说话娘可就要掌你嘴了！”秀莲这会儿心里是真有点儿火气了，这么犟的小鸾她还真没怎么见过。“小鸾啊，人要懂得知足，知道吗？你李大哥收留了咱们娘俩就是给了我们天大的恩惠了。他年纪还小，难道你就让他守着我这寡妇和你这个外姓儿子过一辈子？”
娘这话说的，怎么好像他就是那李凌的书童，走狗屎运在人家这儿讨了口饭吃一样！
“什么叫我要知足！？”凤鸾被气憋红了脸，从座位上腾一下站了起来。“照我看他遇上我才是走了大运，从他孑然一身到今儿个的发迹，一桩桩一件件的功业里哪份儿没我凤鸾的功劳！？这会儿好了，他发迹了，就烧包了是不是？就不要我了是不是——！？”
他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之大就连在门外侯着的伴娘都听得一清二楚。
“哎呀呀，小鸾你小点儿声，不嫌丢人啊！”秀莲忙拽着他的手把他按回了座位上。得亏这边儿是新娘的屋子，除了她和儿子外再无第三人，否则今儿她们一家算是现眼了。
“你李大哥纳了妾就是不要你了？你这是从哪儿论的啊。他纳妾和照顾你之间有冲突吗？”
“……没有！没有行了吧！”
“哐”一声，满心烦躁的凤鸾甩上了门，大步走向了前堂。再和他娘这么藏着掖着谈下去，他真会疯掉。
婚礼按李凌的意思办得排场但不铺张，没有绕县游行、放炮等等繁文缛节，只是在驿馆中很是排场地摆了丰盛的酒宴，而且还邀请了几乎全县的头脸人物作陪。在前堂，李凌端着酒杯不停敬酒，没一会儿就被灌得摇摇晃晃的。
看着脸颊绯红，满面春风的李凌，凤鸾冷冷地撂下筷子和杯，找了个由头从主桌儿上离席，一个人跑到了空无一人的后院儿角落。
心，钝钝的痛，就好像被裹着报纸的刀慢慢割着。
“和我有什么关系……是啊，人家纳妾，和我有什么关系？”
抱着酒壶，凤鸾仰头饮下他到异界来喝的第一口酒。酒的度数不算高，但那辛辣的味道还是呛得他一阵咳嗽。
ND，心里有火，越喝越火啊！
一甩手，酒壶被他扔到了墙上，摔了个稀碎。
“我这叫什么？情伤？算吗？人家压根儿就不知道……MD，我真是个傻X，大大的傻X！”
他一个堂堂穿越者，干点儿什么不好？非得给土著人打下手啊！论经商，自己饭馆子煤铺子开起来了，后面儿还会有盐生意，不愁成为一方富豪；论打仗，前前后后他妙计频出，打得敌人落花流水，单干怎么着也能混个太守；论治民，他腹有现代政策，安民致富手到擒来，在诸侯手下混没几年就能当个大官……他这么好的人才，在哪儿不行啊！
“李凌！劳资……劳资要离开你……单干……”凤鸾酒劲儿有点上头，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的。“等着吧……没过几年劳资就能把……你那点儿小地盘并了，让你给劳资打下手，永远跟在劳资屁股后头……跟在……我身边……”
眼泪，断线的珠子般掉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啊！”接着酒劲儿，站起来的凤鸾吼了出来。“我也想和娘、和那死狐狸袁香那样，守在你身边啊！”
“李凌，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啊！？”
“啪！”一声东西摔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凤鸾被吓了一激灵，酒也醒了不少。他赶忙回头看，却被入眼的人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站在他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嫁衣还盖着盖头的秀莲，她半撩开盖头，满脸写着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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